尼泊爾|多日健行|隨筆|安納普納Larjung的牧牛人



「如果你已經清償了債務,下定了決心,處理好了一切事宜,而且是一個自由人,那麼,你就可以整裝待發,前去漫步了。」— 亨利·梭羅,《一個人的遠行》

在安納普納大環線(Annapurna Circuit Trail, ACT)上走著,日子好像日復一日,起床走路吃飯休息,沒什麼特別。這一切都是等待徒步者回歸都市後,才能明白那些歲月靜好、簡單純淨的日子有多麼得來不易。兩年前,大概也是這個時節,尾隨著牛群和牧牛人,對人性抱持著正面的態度,讓平凡的山中日子,轉化為生命中的一道印記。

日期:2018/05/01(ACT / D20)
足跡:Larjung(2560m)-Titi Lake(2670m)-Ghasa(2000m)

步道上的第20天,在早餐吃膩了綜合牛奶穀物(Museli)後,我多半選擇omelets和pancake,再來杯就算上癮我也不在乎的綜合香料奶茶(masala tea)。所謂的omelets,不是那種早午餐店會出現的飽滿蛋捲,而是比較貼近於我們認知的煎蛋。pancake的話,則是每家teahouse彷彿都有其獨家配方,縱使都叫pancake,但賣相和味道也可以截然不同,這就是尼泊爾teahouse神奇之處。餐點來了,吃了一口蘋果鬆餅,蘋果內餡不知道是以什麼調味,讓我立即產生一股難以下嚥的排斥感,勉強吃了幾口,為了避免吐出來,我停止了,從大包包內拿出餅乾和花生醬,希望可以用熟悉的味道沖淡那股特殊的風味。

走了19天後,自以為已經很習慣步道上的一切,但總會有什麼提醒著我,我這外來者的身分。


踏出teahouse後,遇到一位女健行客,看到我就劈頭問:「你接下來要往哪個方向走?」臉部表情僵硬,態度不是太友善,我匆匆答理她,她也快步離開,像早晨的一陣風吹佛過我後,Larjung小鎮又恢復平靜,幾頭牛在村子主要道路上徘徊。村民和牛隻們,想必對於我們這些來來去去的健行者感到困惑,不知道我們這樣一個村子一個小鎮的快步行走,看似徒然,質疑所求為何?


我試著在行經的小鎮多留點時間,不急著往前走,先在小鎮繞了一繞,看一下早已斑駁的小鎮地圖,無緣再進行更深度的探索。反射動作的再看一下maps.me顯示的路線,右邊是車道、中間是河谷,往河谷走應該有步道可以走,於是我就往河谷方向前進。離開Larjung後,舉目所及都是白雪覆蓋的高山,此刻雲層正好散開,視野極佳,雨季還沒來臨,偌大的佈滿鵝卵石的河床,我就站在河谷上開心的享受這一刻。剛開始走的時候我連河在哪都看不到,還心想,也許枯水期河道都乾涸了,這樣按照地圖上的步道路線往森林方向走應該沒問題。走著走著,眼看前方有一條小河,再走更近一點時赫然發現:這應該是一條若沒有橋就無法通過的「小」河。


正要往前走時,不經意的環顧四周,眼看一群牛隻在移動。雖然看到牛早已不稀奇,但看到遠方一群動物移動著,仍產生一種獨特的美感,讓人駐足以觀。索性停下來,拍照、觀察牧牛人的舉動、看到牛群在過河,這下我注意到的不是牛,而是橋!直覺的想說跟上它們吧,也許是個通往步道的方法。就這樣我跟在牛群和牧牛人後方不遠處,尾隨他們過了幾座木橋,眼看離森林越來越近,我停下來查看maps.me的路線,想確認自己是否正在前往步道的方向上。此時,遠方的牧牛人舉起手向我示意,要我往他的方向走,我不疑有他就往前走了。不知為何,當下的我相信他可以帶我去我要去的地方。就這樣我持續跟在牛群後方,直到到了一片開闊的大草原,牧牛人把牛隻留在原地後示意我繼續跟他走,我稍微警覺的查看了一下maps.me,發現他前進的方向正是步道的方向,也就放心的跟上去。




進入森林後,右側仍可看到剛才走過的那一大片河谷,我確定我已經在步道上了,若我自己走應該不會迷路,但仍跟在牧牛人後方,我們之間始終保持一段距離,沒有言語交談。


我開始想,為什麼他願意這樣帶著我走(起碼已30分鐘以上了)?他大可指引方向就好,會不會等一下要跟我要錢?會不會有其它企圖?我腦中開始浮現各種可能。


走著走著,他停下來並轉過來跟我說話,似乎是要跟我確認我打算前往的村莊是哪個。但我無法理解他的話語,給他看手機地圖內顯示的村莊地名,他也露出疑惑的表情,不知是不是有看沒懂。短暫卻沒有達到溝通意義的對話就這樣結束,我們繼續一前一後走著,右側有河谷和山景的交織的風景,內心想著縱使待會他要跟我索取費用也值得吧!生活在所謂文明社會的人,縱使來到了曠野,想的還是利益交換和銀貨兩訖的這些事。


走著走著,看到他往山上的小路走,我正要跟上時,他示意我往山下的路繼續走,就可以到我要去的村莊Kokhethati,原來,他看得懂地圖上顯示的地名,他指引完後就逕自往山上走。我沒有向他問路,他是出自於單純的好心腸而帶領著我,不求回報,我先前的想法真是邪惡。我叫了他幾聲他都沒聽見,我只好用小跑步的試圖離他近一些,終於他聽到而回頭,我從錢包內拿出500盧比要給他(大概是台幣140元,以當地人的物價,一餐大概70盧比可以解決),他沒有拒絕,他的表情頓時變得好開心,笑嘻嘻的朝著我的方向走來,收下500盧比,臉上的笑容代表著他是多麼的滿足。


在給錢之前,我曾經猶豫著,我怕他從此覺得幫助別人就可以獲得金錢回報,那份單純助人的心漸漸的被污染了,但是,天下沒有什麼東西是真的免費的吧!你覺得他市儈嗎?不,他付出勞力(也許他認為只是順便帶我走一程而已),我獲得方向指引,因此給予他報酬、他收下也是合理的吧!從他的衣著來看,明顯的不富裕,對於金錢的渴望和喜悅是源自於長久以來的匱乏。倘若沒有他的帶領,我可能要花費好些時間才能找到步道,或著根本找不到而必須走回車道。我覺得給予他合理的金錢報酬絕對是我能力範圍內能付出的(我辭職旅行暫時是沒收入的人,但不是沒能力賺錢的人),無論是否改變了他,他的付出都值得我給予他回饋。金錢或許粗鄙了些,但卻是非常實際的東西。


與牧牛人道別後,我獨自往Kokhethati前進,途中再次巧遇法國母女檔,已經是第三次還第四次遇到他們了,彼此也開始認識到對方的臉孔,停下來短暫寒暄。法國母女說他們巡著車道走,再從吊橋走過來,他們的嚮導有些驚訝的問我是如何走進森林裡的步道?我說我是跟著牛群和當地的牧牛人而進入森林的,嚮導用一種「莫名其妙」的表情回應我。這下我才知道,我走了一條連當地嚮導也不知道的步道,有一種誤入秘境切換至另一個時空的感覺。


與法國母女檔道別後,我繼續前往位於2670公尺的Titi Lake。經歷一連串的緩坡後,先抵達Titi Village,整個村子沒有太多「人氣」,時間已接近中午,想說看看這小村子有沒有餐廳或民宿可以讓我吃個午餐。花很短的時間就從村子頭走到村子尾,眼看就只有一間類似叫Titi Lake Hotel的地方有可能提供餐飲。外表看起來像已歇業,但門有開,裡面好像有人,就姑且問一下吧!有位婦人回應我的詢問,她看起來沒有很意外我的出現,但也沒有甚麼興致招呼我。小地方沒有菜單,我就要了一盤炒麵和一杯Masala tea(到底要喝多少才夠阿!)。



卸下裝備,背部早已被汗水浸濕,呆坐在Hotel的大廳,大部分的東西都蒙上一層灰,椅子也好像很久沒拿下來了,桌上的蜂蜜也已過期,時光就這樣凍結,我進來用餐顯得唐突。隨後老闆娘走來大廳,從櫃子取出兩包尼泊爾泡麵,完全可以理解,唯有泡麵的保存期限才符合此地的現實需求。事實上,老闆娘端出的蔬菜炒泡麵並不難吃,能在爬山途中吃到熱食已該感恩,又能喝上一杯兼具各式辛香料和牛奶的Masala tea,回憶起來,這頓用餐經驗是美好的。



老闆娘除了來拿泡麵和送餐過來,就放任我一個人在大廳,吃飽我也不急著啟程,開始以一種考究的心態參觀著這個大廳,看到一份大月曆,還是2018年的,每個月份都有一些名言佳句,我就把每個月份的都看了一次,拍下自己喜歡的,就這樣心滿意足吃飽喝足的離開旅館。離開前付錢時,我問老闆娘這邊有旺季的時刻嗎?老闆娘淡淡的說:沒有阿,旅客很少。


Titi Lake就在村子旁邊,與我想像的及先前所看到的高山湖泊不同,比較像是生態池。湖泊對尼泊爾來普遍都是神聖的,這裡水草豐沛、鳥兒們恣意的游水飛翔,不受打擾,十分愜意,至今我還能記得那份寧靜和自在。獨自在大自然裡待著,真的是件很快樂的事。旅客不來,老闆娘沒錢賺,然而大自然及其它物種得以回歸最原始的模樣。沒有什麼絕對好、絕對不好,只是切入的角度不同而已。


之後就開始往下坡的方向走,擔心走到Ghasa已經天黑了,就沒有再繞進去更裡面的村子Kunjo和Taglung,只能遠眺。在那些遙遠的、你以為什麼都沒有的地方,其實還是有很多生命努力活著。隨後直接從Parsyang這條路往Chhayo走,緩下坡走起來輕鬆悠哉,沿途村莊和河谷的景緻錯落有致,就那層層山巒被雲朵都遮住了有點可惜。



等步道接至車道後,走起來就比較無力,塵土飛揚,一心一意就想趕緊到達Ghasa。Ghasa這個村落分前中後,我硬是走到最南端,入住書上推薦的Eagle’s Nest Guest House。書上寫這是Ghasa位置最好的旅店,確實,遠離鬧區比較遺世獨立,但食物單價明顯較高,老闆就是生意人模樣,和我早上遇到的牧牛人有著極大的反差,很難講價,擺明了就是愛住不住隨便你的態度,但我也懶得在往回走,就住下來吧。房間沒有網路,洗了很熱很舒服的熱水澡後,乾淨安靜的躺在床上,回想著這一天的所見所聞,期待著明天太陽升起後未知的旅程。

每天早上都問自己:還想走嗎?想,就繼續;不想,就搭車。明天早上的答案是什麼?明天才知道....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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